坐观美国抗疫随记

之十

抗议“封城”

蔡铮

四月十三号福克斯新闻就预告说密西根将有一万五千辆车于周三开进州府蓝森搞“塞街行动”以抗议州长 “封城”，要求马上复工。没想到川普的御用宣传机器福克斯跟川普配合得这么好。川普要各地复工，而好些民主党州长拒绝遵命，说这得由病毒决定；这事川普管不了，得由州长自定。这样封下去，就算联邦猛搞财政赤字，猛发钱也是杯水车薪。两万多亿的救急款砸下去，股市稳住了，但经济停摆了。目前有两千二百万人失业，再封下去，十天内失业人数会过三千万。很多州的“居家令”会持续到四月三十, 如多数州再这样搞到五月中旬，联邦政府又得来一两万亿救急。美国原预算今年只增借一万亿国债，这么一搞就没个了。但为救命借多少债都顾不了，问题是经济这么栽下去，川普难连任。川普的支持者跟川普一样着急。福克斯提前宣告密西根的“塞街行动”等于呼吁密西根人加入抗议。

四月十五号上午就有数千辆车齐聚密西根州府蓝森，把主要街道都堵死了，把去医院的路也堵死了，很多人不能上班，救护车也开不进去。尽管保守派的组织者要求大家不要打支持川普的牌子，让这“塞街行动”显得是多党的共同行动，还是有人打出支持川普的牌子。参与抗议的有三四千人，都是从密西根州各地赶来的，很多是因封城歇业的白人小店主。他们说这病毒完全被媒体夸大了，说这得由个人决定，大家又不是小孩，怎能强制让人呆在家不干活？各自小心不就成了。显然很多抗议者是福克斯的忠实听众，忠实的川粉。他们打着各式牌子，有的很哲学：“没有自由的安全是监狱”，有的很诗意：“不自由，毋宁死”。看他们的牌子让我不禁想：在短暂的自由和病死之间、在个人自由和大众健康之间政府该如何选择？东方国家政府替百姓做出了选择，而这些人要政府让他们自行选择。

州长惠特妹被围困在办公楼里。她是民主党，传说她是拜登的副总统人选之一。在围困时她发表电视讲话，说她听到了大家的声音，理解大家的困境和心情，冲她发火可以，但这样游行反而会加长封城时间。她就机连线一照看冠状病毒病人的老护士。那护士把这些抗议的人大大地谴责了一番。当时楼外人在高喊：“把她铐起来！把她关牢里！”

那些聚集在州府门口抗议的人违背了“保持距离”的禁令；有些人挎着半自动步枪。密西根游行准许带武器，但是带着这种高杀伤力的武器，高喊要把州长关押起来的口号，是在威胁州长，这可能踩在“言论自由”的边线上。警察只旁观，没人出面干预。

密西根州有一千万人，四月十四号有两万七千人感染，死亡近一千八百人，死亡率为百分之六点五，是美国各州最高的，州长肯定着急，封城恐怕是唯一选择。密西根州这时还在零度上下，这大概是病毒生存传播的最好环境。该州的疫情至今没见缓解迹象，昨天新增确诊一千三百多。可能感染最多的是黑人聚居的城市，白人多住在乡下或各地小镇，居住分散，感染较少；该州死的也多半是黑人，因此白人大多还不知这病毒的厉害。

四月十八号，美国又有多地发生要求复工的抗议活动。德克萨斯州奥斯汀有数百人游行。游行的几乎没人戴口罩，没人保持距离。有一队人背着半自动步枪，说他们是“保安”来的。有人说：“流感来了没这样，为什么这时要“居家”？”有人打着“川普二零二零”的牌子。臭名昭著的阴谋论制造专家阿莱克斯琼斯（Alex Jones)站在一大车上对着大喇叭声嘶力竭地喊叫：“这是中共封死美国经济的生化武器！”琼斯因专事撒谎造谣被谷歌、脸书封号了；也有人打着“这是美国与中国的战争！”的招牌。看来不少人相信这不是人类跟病毒的战争而是美国跟中国的战争。这都是福克斯新闻要美国人信的。他们游行的主要诉求是要早日复工，反对州长的专制封城。

这么“封城”确实影响到大部分美国人的生活。说是家庭收入低于十五万的都会收到政府白给的一千二百块，至今我还没收到；说是小业主可申请高达十万美金的低息贷款，贷款审批要段时间，但可在申请时就要一万美元的应急贷款；如高于一万美金的贷款没申请到，这一万美金可以不还。这等于给小业主们白送一万块。但我“见利而不苟得”，不愿去申请白拿那个钱。这时我的生意受些影响，我不能去店里推销，销售减少，但卖我茶的店子都开着，我的茶还卖着，我可以过，了不起供货人的钱不能及时付。妻子还有份工作，可在家上班，我们所受影响不大。这时很多人没政府扶助没法活。小女儿一好友的父母都失业了；那对年轻夫妻租住个小套间，养两孩子。大女儿一好友的父母也都失业了。很多小店关门了，店主和打工的都断了收入，却还得付杂七杂八的日常开销，他们真需要政府白给钱。那么多人要求早日复工有他们的道理。

但美国的疫情防控结果很不理想，马上复工几等于放弃防控。过去三周，每日新增确诊感染者都大致在两万五千到三万五千之间，过去三天平均日增确诊三万多；今天确诊总数近七十七万, 治愈总数七万，全国总体毫无缓解下行迹象。现在有四十多个州已实施“居家令”。如“居家令”有效，严格实施三周就该出现拐点。虽然华盛顿州、加州、纽约州等下手早的州新增感染数在下降，下手晚的州新增确诊却居高不下，有的还在上涨。要势态逆转很多州恐怕得封城到五月十五号。但如多州封城到五月中旬，美国经济受不了，而按美国这种封法恐很难收到预期效果。

问题在于美国的“封城”没封死。其实对付这病毒，要么学中国，一封封死；要么学瑞典，听之任之，搞群体免疫；而美国取的是中间路线：“减缓”病毒影响而非堵死病毒。这也是美国唯一能采取的办法。

美国实施“居家令”后提供人们生活必须的店铺还开着，如食品店、日用品店、邮局、银行、加油站等。到这些地方去没什么限制，只加州最近限制进店人数。四月三号疾控中心才“建议”大家戴口罩；四月十五号纽约、加州等六州才强制大家在公共场合戴口罩。各地实施的“居家令”要求大家“呆在家”，但不强制；“保持社交距离”也只要求大家在公共场合保持六尺距离，也非强制。很多人根本没把这病毒当回事，也根本不知怎么防护。今天收到沃尔玛、房屋百货、考斯克等连锁店员工的一封短信，大意是说：在这紧急状态时期，我们冒着生命危险开店不是为了你们无聊时来打发时间闲逛的。请想好买什么再来，快买快走。这样的信只能让员工们发，肯定是有很多人到店闲逛他们才忍无可忍发这封信。

美国防控的最大漏洞恐怕在于感染者多只被要求“居家隔离”。其实美国疾控中心早说要仿效中国建方舱医院集中收治轻症病人。但因不愿强迫病人集中，怕被控侵犯人权，或因政府难于管理数十万病人（此时有七十万感染未愈者），美国没象中国那样通过建方舱医院来对感染者应收尽收,而是让大多数感染者自行居家隔离，只病情严重时才让去医院。这避免了医疗挤兑，减少了政府负担，但没受过传染病防治训练的百姓怎知如何隔离而不传染家人？谁又能保证感染者不外出去散布病毒？CNN主持库默（纽约州长弟弟）染病，在家隔离数日后宣布胜利康复，但上周发现他妻子也染病了。

美国这种搞法显然不可能把病毒在两个月内封死，因为病毒传播的很多途径还敞开着；但又不能让全国这么多人“居家”超过两个月，让经济长期停摆。川普为了扭转经济，急需各地早日复工；但他指挥不动州长，于是鼓动各州支持他的百姓“解放”被“敌人”控制的州。他的信徒们很听话，会纷纷上街。估计有些州长会扛不住抗议压力，只得在病毒没有效控制前就解封。解封过早，又难阻止病毒迅猛扩散，原来的“封城”可能前功尽弃。

如今美国面临着两难选择：早日复工还是继续封城围堵病毒。

继续封城，封下去疫情很难在短期内发生逆转，而大家的日子更加难过，会有更多人起来抗议封城。川普会支持这些抗议。在川普看来一月内多死十万老弱病残与损失万亿美金之间的选择非常简单明白：老弱病残死得越多，美国的社会负担越轻；绝不能让经济就此垮掉。但他鼓励支持者抗议“封城”是在玩火。美国是法治国家，若抗议者公然违犯紧急状态下的“居家令”出外游行，甚至持中型武器示威，警察管不管？管，只配手枪的警察根本对付不了有自动步枪的抗议者；不管，抗议者会更加无法无天。一旦警察跟抗议者发生冲突激起更大示威怎么办？川普控制得了示威者吗？示威者多了警察控制不了就只有动用国民自卫队，那可能引起全国骚乱。

早日复工，病毒恐怕会在多地持续传播，更多人会被感染、死掉。政府可以强制大家戴口罩，教育大家自我防护来减少感染。但马上复工也难如人意。目前民调显示百分之六十的美国人赞同“封城”，只百分之三十的人赞同马上复工。病毒没得到有效控制, 大众害怕外出，小店开了也不会有生意。如餐馆开了没顾客，老板还得付员工工资，损失更大，还不如不开。也许天热后病毒的传播力会大大减小。

目前看尽快早日复工是唯一选择。无论美国防控结果如何，美国不可能“封”到六月。如大半个美国封城超过两个月，美国经济就垮了；在让部分老弱病残死掉与经济垮掉之间，美国只能选择前者。

2020年4月19号